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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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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老实说,从踏出日光室那一刻,霍折就后悔了。

    理智回来后,他很明白的知道,历经死别后的重逢,他更该要分外珍惜这个还能再重聚的缘分,可没料到,他的骄傲会在那当头跟他作对,害他一时恼火起来,怨念蒙蔽了一切,完全忘初衷,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的下场。

    可是撂狠话的人是他,现在要怎么收尾?

    闷闷不乐地度过了三天,还想不出合理的办法来,霍靳的心情更是闷上加闷,森冷的气势已达生人勿近的地步,让本来就心烦的惠天郡也看不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干么?”身边同学三三两两的散去,惠天郡抱着厚实的课本踱步向失神的他而来。

    从高中部毕业后,成绩超越标准的他们都直升上圣若望学园的大学部,因为科系不同的关系,原来亲近的几个人变得较不常碰面,不再同高中时期一样能有长时间相处,但由于主修政治系的霍靳加选了几堂商业的课程,主修餐饮管理的惠天郡也是,因此两人碰面的机会比起哲学系的月童,机率上自是多出了许多。

    “出事了吗?看你魂不守舍的。”惠天郡问。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面对惠天郡的关心,霍靳粉饰太平。

    不只是因为他现在心乱得要命,实在是御家的事乱得可以,在他自己整理好头绪,并徵得当事人同意前,他没兴趣大嘴巴到处讲这件隐藏十多年的秘辛。

    “少来,我听说前几天你跷了两天的课。”跟他现在的不对劲相联结,要说没事,惠天郡打死都不信。

    “别提我,你呢?不去高中部接双双学妹?”霍靳带开话题,看这时间,也是高中部放学时间。

    “哼!”惠天郡孩子气的别过头,不想多谈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吵嘴了?”这倒是稀奇,霍斩从没想过这对宝贝师兄妹会吵嘴。

    “她竟背着我跟同学去联谊。”惠天郡恨声道。

    “才不是!”断然的反驳声从门口传来,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,话题人物夏无双就杵在那儿怒瞪着惠天郡。

    “你明明就去了。”惠天郡背过身,气得不想看见她。

    “我跟你说过,我不知道那是联谊啊!慧芳约我时只说是女同学的聚会,要我准时到,我去了才知道还有其他学校的男孩子参加,你怎么能怪我?”夏无双哇哇大叫,她自认为她也是受害者。

    “难道该怪我?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要怪谁的问题,因为说起来,我们都是受害者啊!你想想,我去联谊,你吃醋、生闷气,但你以为我真的觉得好玩,真的觉得高兴吗?知道是那种联谊活动,我也很生气,可是我人都已经去了,能怎么办?”

    夏无双气恼,不懂他怎么想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。

    “尤其你明知道我不是故意也不是出于自愿的,还骂了我一顿,你不觉得其实我才是最委屈的人吗?”

    “你瞒住我就是不对!”惠天郡坚持。

    “但我是怕你生气,才会想瞒住你的,我哪知道慧芳那个大嘴巴会在你面前提起?再说,你要真的有听进去她的话,就该知道那天在茶艺馆碰面后我就走了,根本没跟那些男孩子出去烤肉。”委曲求全多日的她也感到气恼了。

    “”惠天郡瞪着她,没讲话。

    “你根本就不讲理,明明知道我是不知情之下的受害者,不但凶了我一顿,现在还一直跟我发脾气,你到底想怎么样嘛,”

    “我没想怎么样。”被她这一说,他口气不软下来才有鬼,但一时还没找到台阶下,脸色还是难看。

    “哼!既然不想怎么样,那现在趁霍学长在场,你请他评评理,看看谁才是真正受委屈的那一个,理亏的人要道歉。”她很快想出办法。

    惠天郡点头同意,可猛一回头才发现啊人哩?

    日升日落,睁着眼,看着窗外彩霞满天,躺在床上的御澄云其实是不知今夕何夕的

    自从那一天霍靳头也不回的离开之后,失魂落魄的她回房后就是这个姿势,一直到了今日,还不见回神。

    她累到极点,也已经数不清是过了几天,她只知道,没来,他仍旧是没来一直在等他,她一直就在等他,以为他够理智,即使一时气愤,但只要想通了就会回头来找她。

    所以她等着,等着他来找她,为了怕错过,她连合上眼睡一下都不敢当然,实际上她本来就睡得不好,在霍靳寻上门之前,这屋子的空洞原本就让她无法入眠,加上现在为了要等人,她更是不敢合上眼入睡,往往累到极限闭上了眼,可没一会儿就惊得睁开了眼,再也睡不着。

    她知道,再这样下去,会出问题,一定会出问题,可是她没办法控制事情的发展,再者,反正现在事情也早超出她的预期,完全失去了控制。

    连叹惜的力气都没有,她勉强的坐起身来,无意义的看着没有焦距的前方。

    累她觉得累,好累好累想想她这一生,打出世就是因为一个谎言而活,因为父母的私心,她不是她,而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,而讽刺的是,所有的人、所有她最亲近的血亲,他们在乎的却是那个死去的人,不是她,从来就不是她!

    虽然有着欺瞒,可是她真的以为霍斩不一样,跟那些名义上是她父母、祖父的血亲都不一样。

    饼去她一直认定,除了瞒住自己真实身分的这件事以外,他跟她的彼此了解几乎可以说是心意相通。

    他不像其他的人,从不会要求她扮演谁,也不会加诸超过负荷的功课要她学习、口口声声的要她担下继承家业的重责大任。

    霍靳就是霍靳,他是朋友,是家人,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会关心她、在意她的人,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,可没想到错了!她错了!

    就连霍靳在乎的,也是她扮演的那个人,并不是她。

    这事实,真的很残酷,残酷到她不想承认,可是现实让她不得不回对。

    她是了解他的,就是了解,所以忍着真相不敢讲,她很清楚的知道,他的自尊与傲气不容人对他有所欺瞒,尤其是越亲近的人更是不该,而她就是念在这点,才不得不让他跟其他人一样,被蒙骗在这个世纪骗局当中。

    可也就是因为太过了解他了,她一直让自己抱着希望,以为即使讲开了,惹怒了他,他发完火、想通后便会接受一切,会接受由“他”变成“她”的自己,然后两人还能像以前一样,彼此关心,是最好的朋友。

    结果证明,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在异想天开而已,都只是她的异想天开呀死了,她真的觉得她的心一寸寸的死去了,她找不到存活下去的力量,也许世间也已没有任何让她活下去的支柱与力量了。

    再也不用扮演一个死去十八年的人之后,过去那个表现得少不了她的祖父顿时就再也不需要她了,说得坦白一些,只要能避开她,不论外界寄来的是什么样的请帖邀约,他一定满口应允、准时出席,只求远远地避开家、避开她。

    至于那一对拿她当牺牲打的父母,没了,这么多年的分离,时间早把彼此的感情给冲淡到跟个陌生人一样,即使住在一起,勉强说来就像是有血缘的陌生人,所以在祖父说要远行见友的时候,他们两人才会答应得那么热切,全然不顾她有何感受。

    说真的,她并不对他们有所期待,对他们的行为也不觉得特别伤心,就像那一对领养来、户籍上是她兄长与妹妹的兄妹,他们爱回美国读书,都随便他们了,就算要去非洲当终身志工养大象也不干她的事。

    可是霍斩不同,他与他们那些人都不同,可竟连他也决定放弃她、否认她身为御澄云的存在,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存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?

    不被期待,她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这项认知重重打击了她,宛如一把刀凌迟着她的心,她严重的怀疑起,当初的那场车祸,她是不是该就那样死去算了,为什么?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生存下来的?

    弄得她现在多麻烦,还得多一道手续鲜红的液体从腕间流下,疼痛的感觉早已失去,她怔怔的看着它,觉得那就像自己的泪,流不出的、鲜红色的泪。

    终止吧!就让她终止一切,终止她不被期待的存在吧!

    想不起来上回像现在这样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。

    瞪着门板,霍靳对自己的焦虑感到可笑,但又无法抑止。

    算了,早死早超生,再怎么迟疑也没用,最后不都是要做?更何况,不就是先低头求和,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。

    念头一转,心情较为轻松起来的霍靳敲门。

    扣、扣!一次没回应。

    扣、扣!两次没回应。

    他皱眉,刚刚他进来时,佣人很担心的跟他说小姐躲在房里躺了三天,都躺了三天,没理由现在睡着了吧?

    越想越不对劲,霍靳顾不得礼貌,门把一扭、直接开门,然后顿住,心魂俱碎

    她就坐在那儿,执著刀,怔怔的看着腕间,猩红到刺目的血液正由那儿冒出,艳彩染红了那一身的白衣与雪白的床单,而她,像是没有知觉一样,任由一切发生。

    “御!”霍靳冲了过去,一把夺了她的美工刀远远地丢开,紧接着握执起她受伤的手,察看上头的伤势。

    不幸中的大幸,割下的力道不足,虽已划伤了几道口子,但都不至于构成致命伤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么?”霍靳破口大骂,如果不是念在她已受伤的分上,真想掴她两巴掌,教训她轻生的愚行。

    “你来了”她梦幻般的呢喃,看着他焦急的打电话求医,唇边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小小笑花,哺道。“来了,你来了”

    头一偏,她昏了过去,软软的倒入他怀中,再也没能将他的担心焦急看在眼里,也没能听见他心碎一般的悲愤呐喊。

    累,她真的累了御家能管事的人没一个在家,霍靳理所当然的作起主来。

    为了怕张扬出去,他没敢将人送到御家自家的医院,而是另外就近找了问医院就医

    此外,他勒令所有仆佣不得宣扬此事,要他们一切如常,尤其是负责厨房事务的厨子,必须按三餐调理适合病人进食的养生料理,命管家准时送来。

    至于他,仿效死守四行仓库的精神,就守在医院里陪她。

    她一直没醒过来,医生说那是因为她缺乏睡眠,让她睡饱了自然会醒,可都一天一夜了,怎么她还不醒呢?

    紧握住她没受伤的手,看着她雪一般苍白的脸颊,霍靳心中百转千折。

    生平第二次,他体会到那种跟着死去的感觉。

    连同上回得知“御风行”的死讯时,第二次,这是他第二次体会这种疼痛到快无法呼吸的感觉,而且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。

    他不敢想像,如果慢一步,如果他再慢一步进到房间去找她突然间,紧握住的柔奏轻轻颤动了下,霍靳屏息,看着那长长的睫毛缓缓睁开。

    瞪着单调无奇的天花板,御澄云有一时半刻无法回神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?”

    循着声音,御澄云看见他了,心中一酸,眼眶红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痛吗?还是哪里不舒服?”没能来得及骂她,霍靳让她的眼泪弄慌了手脚。

    “”她想说话,可是喉咙的乾涩让她无法成言。

    霍靳心领神会,倒出保温瓶中的养生茶,尽可能轻柔的抱起她,让她靠在怀中,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心喂她。

    “好一点没?”待她喝完一小杯的温热茶汤,他担心地问。

    她没开口,静静的看着左手腕上的绷带。

    “御?”

    听见这熟悉的叫唤,她的内心只觉得沈重。

    “你不该救我的。”她开口,说的却是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若不是在这之前霍靳跟已经联络上的周医生详谈过,又若不是他知道,长期的失眠让她的精神状况分外的脆弱,霍靳恐怕没办法保持眼前的冷静。

    “你还没睡饱吗?”他说。

    她看着他,表情有些困惑,像是没听懂他的话。

    “医生说你长期睡眠不足,精神恍惚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,我看你一定还没睡够,才会乱说这些有的没的,我看你再睡一下好了。”他说着,就要扶她再躺下。

    她紧握着他的手,任由他摆布。

    “放心,我不会走的,我会陪着你,你安心的睡吧!”知道她的顾虑,他保证,反手握住她的手。

    这一天一夜里,她只有在他紧握住她、或是由她抓握住他的手时才能睡得安稳,这是霍靳的发现。

    只可惜,他这时的配合只换来她的摇头。

    就算长期睡眠不足,睡了这一天一夜,这一刻至少已足够了。

    “不想睡了?那我喂你吃点东西?”霍靳提议。

    她不想吃东西,绝望的感觉让她不觉饥饿,可是他的眼神让她拒绝不了,无法抗拒之下,她只能点头。

    再次扶着她坐了起来,霍靳取来食盒,她想接手,可是他没让她接过去,他说要喂她,他就是要那样做。

    “之前,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发脾气的。”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,挖了一瓢粥送进她口中,霍斩主动提起,语气还算轻松。

    她小口咀嚼,没有发声。

    “你该知道的,我气,不光只是因为被瞒骗,若换了其他人做同样的事,绝不至于让我气恼到失去理智,可问题是那个人是你,骗我的人是你,我才会那么火大我知道这种逻辑实在很怪,可真的就是那样,越是在意,反弹就越大”

    叹了一口气,霍斩自己老实承认。“就因为你跟其他的人不同,你懂吗?对我来说不一样,你跟其他的人绝对是不一样的,面对你,就如同面对另一个自己,我一直给予百分百无条件的信任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吗?”

    他停了下来,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抿唇,不语。

    懂,他说的,她都懂!

    因为在意,因为太过信任,所以才无法接受背叛。

    “因为太过在意,所以当我知道你的刻意欺骗时,我反应过度了,虽然我也明白错不在你,而真要算起来的话,怎么算你都只能算是个受害者,我实在没理由怪你,可是那时候”掌上传来的力道阻止他未竟的话语。

    她又握住他的手了,好像是一种新养成的习惯一样,只是她自己没发现而已。

    “别说了,我知道,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”紧握着他的手,她低语,内心中涨满了不可置信的喜悦,她没想到没想到他真的能理解她的难处,原谅她的欺瞒。

    “现在事情过去就算了,跳过这一段,我不怨你的欺瞒,你别怪我反应过度,我们重新开始?”他问。

    她多想用力的点头,大声的应他一声好,可是她不行。

    “但”她迟疑着,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,现今她的不同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我不管你是御风行还是御澄云,你都是我的御,是我从小认识到大的御,是我的小六,你就别杞人忧天了。”挖了一口粥塞进她嘴里,霍靳轻松解除她的疑虑。

    “可是你讨厌女人。”她提醒他。

    “那是一般的、其他的女人,你又不是。”他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。

    他的回答太过直接,直接到让她哑口无言,呆愣中又被喂进一口粥,她真没想到这问题这么好解决。

    “我要你知道,对我来说,你是最重要的,不管是男是女,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,你听明白了吗?”不同于方才,霍靳非常严肃的指明这一点。

    她没开口,可心有戚戚焉。

    对她而言,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?

    他之于她,是朋友,是家人,也是另一个自己,是她心中最大的支柱!

    较之于全世界,对她来说,他绝对是最重要的,她可以不理会任何人的遗弃,包含那些血亲在内也一样,可独独他不行,她不能没有他,她不能!

    “如果你听明白了,就得答应我,以后绝对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。”停住喂食的动作,霍靳的表情再严肃也不过。“我不管你们御家那些一人是怎么想的,你也不用管他们是怎么想的,可是你得管我是怎么想的。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你死了,我要面对什么?失去了你,我会有什么心情?”

    她认真想像着,想像两人角色对调,她面对他所经历的,如果让她失去了他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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