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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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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。”

    韩世奇面上神情虽然如故,但眸中焦虑之色已显。

    耶律宏光冷冷一笑,讥嘲道:“鹰宫已成立几十年,赵光义亦继位十余年,如能结成同盟,又何必等到今日。依赵光义之性情,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。费话少说,放手或是不放手,全在你一念之间。”

    依耶律宏光的性子,若不是我困于他人之手,他又岂会罗嗦这么许多。但韩世奇骤然间说这么多话,我却是第一遭见到。

    背后之人静默一瞬,问:“耶律宏光乃是耶律隆绪近臣,这位公子是?”

    韩世奇目光仍锁在我身上“韩世奇?”

    背后男子轻声惊呼“韩德让独子,刊家粮铺的东家。”韩世奇颌首。

    远处更声响起,已近四更。孤月已隐去,廖星也纷纷撤去光芒。静谧深夜,四人就这么默着。

    衣袂随风飘忽的细微声传来,我心神一定,望向湖面,一抹白影瞬间而至。

    娘亲腰间未系束带,白发白袍,立于面前“左护法,你好本事,竟出手偷袭后辈。十年光阴,鹰宫丝毫未变,宵小行径用得还是如此得心应手。看来本宫要重震鹰宫,还需费着时日。”

    娘亲双眉高挑入鬓,眸冷面寒,娘亲这样的妆容、神情我从不曾见过,我心中一窒。蓦地意识到娘亲方才说了“本宫要重震鹰宫”娘亲选择了回鹰宫,我眼中雾气上涌,凄声呢喃道:“娘亲。”

    颈间手慢慢松开,一黑袍男子走到娘亲面前,抱拳一礼“首领吩咐,擒住小宫主,只为逼您现身。您既已决定回宫,小人这就传讯,让宫众着手准备迎接小宫主。”

    娘亲仰天长笑,黑袍男子身子轻颤了下,娘亲收笑冷声道:“我耶律青寇在世一天,鹰宫宫主便是我。从今日起,若有人再打我女儿的主意,就如此树。”

    娘亲长袖一挥,一棵碗口粗的槐树“喀嚓”一声断成两截。

    我大惊,耶律宏光、韩世奇两人相顾失色,黑衫男子身子一晃,屈膝跪下“左护法萧清垣见过宫主。”

    娘亲轻声笑起来,笑声凄婉且悲凉如泣如诉,且声音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我惊痛不已,扑过去,握住娘亲双手,连声道:“娘亲,别笑了,蛮儿很怕。”

    娘订双肩微颤,笑着道:“蛮儿,莫怕,娘亲本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鹰宫宫主。”

    “青寇。”是爹爹的声音。

    ------

    赵德芳在前,鬼叔叔跟在右后。

    娘亲身子轻颤了下,抽了手,笑看过去“赵将军,蒙你照顾我们母女十多年,耶律青寇感激的话就不再说了。以后若有用鹰宫,或是青寇的地方,你言语一声,青寇定会全力赴之。”

    鬼叔叔陪伴我们数十年,此时娘亲虽笑意炎炎,可隐匿心间的悲痛愁苦他必能感同身受“小姐,赵凌仍愿如以往,照顾您和小蛮。”

    娘亲目光自韩世奇、耶律宏光脸上扫过,然后看我一眼,朝鬼叔叔浅浅一笑“赵将军,青寇现乃一宫之主,自不会再隐居深山。至于小蛮,随我走、或是回契丹,全凭她的心愿。萧清垣。”娘亲笑瞥一眼萧清垣。

    左护法萧清垣自怀中掏出一物,走过去,递给鬼叔叔“此乃我的信物,你若有事,可前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鬼叔叔戚容哀哀,自萧清垣手中接过一椭圆形铜牌,惊愣地看了半晌后呵呵大笑,笑声中悲愤难平。他“扑通”跪于赵德芳面前,痛声道:“殿下,自今日起,赵凌与您再无关联。”

    赵德芳闭目一瞬,伸手欲扶起鬼叔叔,鬼叔叔闪身避过,起来走到娘亲面前,抱拳道:“‘将军’二字,小姐休要再提起。赵凌会在此等待小姐,待那天小姐想回谷了,就来寻赵凌。”

    娘亲双眸之中冷意去了几分。鬼叔叔大踏步离去。

    “青寇。”赵德芳语含肯求。

    “左护法,走。”娘亲恍若示闻,冷声吩咐萧清垣。

    “走”字未落,娘亲身形已向院墙飘去,萧清垣几个轻跃,随着跟了去。我双目蕴泪,目光紧锁在娘亲身上。

    “放箭。”院墙外一声大喝“飕飕”箭声不绝于耳,我心里大惊,拔足奔过去。娘亲、萧清垣两人身影飘起,在半空急转数圈,衣袖翻飞,左袖卷箭右袖挥到墙外,两袖不断变换,墙外“哎呦”之声不住响起。

    来人似是极多,此去彼补,娘亲两人终是不能冲出去。

    “娘亲。”我担忧不已。娘亲两袖甩出,墙外又是数声惊叫,娘亲身形落下,站我身侧。

    萧清垣独自一人,一会工夫便已险象环生。娘亲轻哼一声,他才飘身落下。

    “府中人听清楚,有人举报,契丹奸细混在你们府中。若将他交出,必不会为难你们,若是悄藏匿不交,我们会夷平此地。”一个浑厚的声音自墙外响起。

    “契丹奸细”显然是指耶律宏光。

    耶律宏光华贵天生,赵光义必会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契丹人。

    耶律宏光面色一寒,语带歉然朝娘亲道:“宏光连累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娘亲虽已过三十,但面仍白如玉颜仍若朝华,端丽依旧,比起汴梁城外的那个温婉女子,更显娘亲清雅绝俗,姿容秀丽。如此佳人,却有这样的结果。我怒视一眼赵德芳,却见他凝眸看着娘亲,双瞳之中怜、恨、惜混杂一起,我暗自一叹,复又看向娘亲。娘亲身子纤细而白袍宽大,雪发虽柔顺服帖,但甚是刺眼,看得我又是一阵心痛。

    娘亲看向耶律宏光,面上冷意敛去,目光柔和微微一笑,依稀可见昔日谷中的神采“宏光、世奇,你们出去之后可速回契丹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怔,目光聚于我身上。娘亲若有所思看我一眼,举步前院行去。

    假山旁。

    不待娘亲过去,赵德芳已快步过去拧下机关。细微的“扎扎”声响起,假山一分为二,慢慢向两旁裂开一大缝,缝隙之中,阶梯现在眼前。萧清垣先行踏入,一行人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入。

    漆黑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,走在前面的萧清垣拿出火折子打出火,拿起洞中所备火把,点燃。地上平坦,两侧却是凿痕满壁,洞中狭窄,仅能一个随着一个次第通过,萧清垣打头,娘亲第二,我随着娘亲,耶律宏光、韩世奇随后,赵德芳最后。随着上方“扎扎”声响起,缝隙慢慢合拢,他似是轻叹一声,前面的娘亲背一僵。

    赵德芳对娘亲极是不舍,而娘亲显然对爹爹仍是深爱。我双拳紧握,自此之后,两人就要劳燕分飞,至死不相往来吗?

    心绪难平,步子越发缓慢起来。后面的耶律宏光轻握了下我的肩,似是要给我安慰。此时不宜开口,我抬起胳膊,轻拍了下他的手,他反应奇快。我正欲放下胳膊,他已反握过来,紧贴着我,声音虽极低,但语气透着坚定,道:“不要入鹰宫。”

    我心一紧,用力抽出手,赶快紧走几步。他在担心,是担心自己会随着娘亲走?还是担心自己成为鹰宫徒众?

    东方已现鱼肚白。

    耶律宏光、韩世奇随着我站在娘亲身后,赵德芳一人站在对面。

    赵德芳声音有些许轻颤“青寇,我知道你恨我。给我时间,其中的缘由我会详细说给你。”娘亲双眸冷意森然,面上却隐露笑意“不敢当。”短短三字,目光便收回,看向我“蛮儿,你回契丹?还是随娘亲走?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身边两人目光一致投来,如火灼一般。

    赵德芳更是大吃一惊“青寇,蛮儿还未及笄,还有大好年华,一入鹰宫,终生不得嫁人,随着你走,会害了她。她旁边的两个孩子均是人中之龙,又肯陪蛮儿千里涉险。”

    娘亲截口,冷冷一笑“嫁了人又能怎样?”

    娘亲此举是不想我随着两人一起回契丹,不想让我在心有愧疚时作出错误的决定,只是他人不知而已。

    但在赵德芳眼中,韩世奇自不必说,家世显赫,本意遍及契丹。而耶律宏光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,虽不知他的身份,但耶律乃皇族姓氏,显然也是非富即贵。只是他这么说,是真心为我着想?还是另有打算?

    我默思许久,不敢看两人面上神色,轻声道:“蛮儿随着娘亲走。”娘亲笑着颌首,意甚嘉许。

    韩世奇微不可闻轻轻一叹。

    耶律宏光紧握双拳,指尖“咔咔”作响,他哑声道:“小蛮,你做这个决定是不是因为我?”他语气沉痛“若是,我可以永远不出现你面前,不会给你造成困扰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一痛,脱口道:“不是这样。”话未说完,韩世奇身形似是轻晃了下。心中那丝痛蔓延开来,我甩甩头望向远方。

    远处半空烟雾袅袅升起,那烟黑浓,不似炊烟,我心迟疑,细辩四周环境,心中一震,望向赵德芳。

    他疑惑地转身看去,再回头已是面如死灰“青寇,我确是真心对你。你信也罢,不信也罢。有机会我定细细给你解释。”他深深看娘亲一眼“蛮儿,照顾好你娘亲。”说完,纵身向浓烟方向掠去。

    娘亲秀眉微蹙,望着染黑半片天的浓烟。默站半晌,闭目一瞬,甩袖离去。我随着娘亲而去,耶律宏光哑声问韩世奇:“我护她们去嵩山,韩兄如何打算?”韩世奇淡声接口:“同往。”我步子一滞,寒园之中点滴萦于心间,再也不去。

    娘亲身子突然停下,转身,又望向黑烟方向。旁边的萧清恒,细辩了下娘亲神色,身形一晃,已向那方向驰去。

    娘亲蹙着眉头松了些,我暗叹一声,提气随着萧清垣而去。

    汴梁城外,爹爹的庄园。

    宋服兵士密密麻麻围了里外三层,个个手执弓箭,对准院门、墙头。瞧这架势,别说人,就连鸟儿也休想飞过。我心中一沉,身形隐于大树后,悄悄打量着周围,寻找赵德芳。寻了半晌,苦无结果。遂暗叹一声,鄙夷地在心中冷嘲自己:“娇妻爱子困于院中,此刻恐怕他早已奋不顾身纵身跃入,哪还会隐身于院外,等待时机。”

    隐身在两丈开外树桠上的萧清垣对我摇头,示意我绝不能现身犯险。我心中一暖,朝他一笑,仍向前方看去。

    院门左侧停着两顶官轿,一乘墨绿,一乘枣红,墨绿轿前站着一个长髯汉子,国字脸,一袭官袍,端的是威严无比。而枣红轿子前一个脸削身瘦的男子,面相极是狡狯,此刻正桀桀冷笑“吕大人,此间主人身份可查清了?”

    “吕大人”此人莫非是吕蒙正?

    吕姓汉子面上闪过丝憎恶,但瞬间逝去,他赔笑道:“王公公,查清了,此庄园主人名叫赵鑫,三十开外,至于为何这么大宗购粮,还得捉拿住后方能查清。不过,此人名下产业多为酒铺,若购粮为了醇酒也未可知?”

    爹爹名产业多为酒铺,此计甚高。汴梁民风开放,城内乐坊妓倌酒肆餐馆多的让人目不暇接,生意红火日夜不歇,且这些地方都会需要酒,这么一来,银两自不必愁。另外,重要的是酿酒需用粮,如吕姓汉子所说,购粮为酿酒,任谁也不能以此定罪。只是,爹爹曾是二皇子,相隔十几年,容貌虽会有一些变化,可若现身,朝中之中定会认出。

    王公公仍是冷笑“吕大人,宁可错杀一百,不可放过一人。这些日子西夏、契丹惊扰边城,皇上已是心烦至极,我们作为臣子,若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,那是枉食朝廷俸禄。今日若两边都能成事,你我便是大功一件。”

    吕姓汉子轻哼一声,面露鄙夷神色“宰相一心为国,他老人家刚去。便流言四起,诬蔑他府中藏匿契丹人。结果如何?府中只有宰相的儿子一个人。”王公公恨恨瞪一眼身侧垂首躬立的侍卫一眼,小侍卫身子一矮,急忙接口“禀公公,确实只有赵凌一人,奴才亲自跟着查的。”吕姓汉子不屑神色渐增,道:“若赵鑫是正当生意人,今日这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,咱们俩可真是为皇上‘排忧解难’了。”

    王公公面上一寒,神色略显慌张,但仍装着镇静“吕吕大人,酿酒需要舍近求远,到契丹购粮吗?我看这赵鑫分明是暗通契丹,试图里应外合,颠覆我木宋江山。”

    吕姓汉子怒容隐现,脸一沉,冷哼一声道:“我大宋境内,对粮草控制极严,购置这么大宗,不去契丹,根本无法买到。那位契丹粮商做生意极是奇特,即便是契丹大王买他的粮,市价是多少,契丹大王也得照付多少。另外,赵鑫的夫人,乃是我大宋酿酒奇人柴东屏的独生女儿,若是想胡乱加条罪在赵鑫身上,恐怕也是不易,恐怕柴东屏所有的门人都会愤怒难平。”

    吕姓汉人似是暗中袒护着赵德芳。

    王公公惊惶不已,但显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虽然心有所忌,但仍强硬地道:“柴东屏已死了这么多年。”他话未完,似是突然悟出了什么一般,盯着吕姓汉子,冷笑道:“吕大人,你言语之中甚是偏帮赵鑫,另外,对契丹那位粮商如此了解,莫不是你。”

    吕姓汉子一甩袖子,愤而入轿,扔下轿帘“王继恩,若捅出了篓子,你一人承担。”

    王继恩嘴边露出丝狞笑,走向众兵士,吩咐数声。兵士已齐声呼喝“里面的人听着,一柱香之内,若不出来,军爷们将冲入庄园,格杀无论。”

    “擒贼先擒王”若是一举拿下王继恩,能不能救里面的人脱险?

    心念及此,我身子刚欲闪出。突觉肩头多了双手,我心中暗责大意,只顾凝神倾听两人谈话,竟浑然忘了身在何处。但此人显然非敌人,我回过头,见耶律宏光凝目注视着场中。他压低声音道:“院子里静寂无声,有些异常。若不是院中无人,便是院中人胆识超人,另有打算。我们且观望一阵,不能盲目动手。”

    他分析的甚是,院外兵士环立。自己曾遇两浇花奴仆身有武功,他们不可能没有发觉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,树杆虽说粗大,可藏两人,仍是遮不住两人身形,耶律宏光紧贴着我的后背,头依在我肩膀上。我脸微热,心怦怦直跳,背一挺,欲离他远一些,心念才转,身形未动之时,王继恩竟无意朝这里扫视一眼。我屏住呼吸,一动不动,但脖颈火烫,心中还有丝不安,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,有心回头看看,但却被耶律宏光紧摁着,不动也不能动。

    王继恩或许担心无功而返,不止要被吕姓汉子奚落,还无法向赵光义交差。此时显然已是怒极,向众兵士一挥手,院门口的两个兵士已向院门冲了过去,伸腿正欲踹门,门“咿呀”一声被打开。

    她面色微白,似带病容,但仍不损她的清雅气度,看上去依然温婉清丽。男童、小婢、奴仆随后跟出。王继恩一呆,似是没有料到现身的竟是一中年美妇及一帮奴仆。

    她走上前,矮身一福“官爷,不知为何围困我家庄园?”王继恩抚鼻轻咳一声,道:“赵鑫何在?”她声如莺啼,微微一笑,道:“我家老爷去外地巡查生意了,昨日刚走,官爷晚了一步。”

    她举止斯文温雅,似是能带给人宁静平和之感,王继恩方才的一脸煞气竟去了几分,言语之中也没有刁狠自恣“赵鑫涉嫌私通敌国,他不在?”她秀眉微蹙,道:“我家老爷乃正当生意人,怎会私通敌国?官爷莫不是搞错了?”

    这女子面对众多兵士思维如此清晰,谈吐这么从容镇定,不似寻常刺绣养花的富家夫人。

    正凝神细思,耶律宏光挨着我的耳朵轻语“这女子应该知道你爹爹的身份。”他说的正是我想的,我轻一颌首,两人目光仍投向场中。

    王继恩一怔,身边随着小侍卫轻咳一声,王继恩似是一惊回神,猛地撇过头,大喝道:“庄园内所有的人全部带走,门上贴上官封,留些弟兄,我就不信赵鑫不回来。”

    美妇又是轻轻一笑,回身牵了男童的手,笑对王继恩道:“官爷可派一人随着家仆,让家仆去城中商铺报个讯,把我们的去处告知掌柜的。我夫君得信儿后,必会前来。”

    赵德芳并未回府,这女子这么做,分明是向他示警。

    我暗叹口气,心中有些难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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