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棵老茶树

    　　明张岱品啜日铸的兰雪茶时，说：茶味棱棱，有金石之气。喝茶能喝出此等气势，真乃一道地茶人也。今人已不知兰雪茶之真味了，只能隔着时空想象其棱棱之茶味是如何冒出金石之气的。

    景宁的惠明茶享名久矣！却无听人说出它是否也具有金石之气，不过，当地人如此说：“一杯淡，二杯浓，三杯胜一杯，四杯味原在。”那天，在敕木山上品惠明茶，茶道之精到，茶艺之纯熟，是很让我这个茶界外行吃惊一番的。茶艺小姐将不同的茶端来给我们喝。茶家们均道好，我想那一定是好的。只可惜，我品了半天茶，就没有喝出“棱棱之茶味”来，事后想起来，是负了惠明茶了。民国五年，惠明茶拿到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去参展，一举夺魁，得了金质奖章帝在茶界是一件盛事了。

    景宁畲乡也是茶乡，种茶历史不短了，早在唐代就有明确记载。茶曰惠明，自然是有来历的。据传：唐代有一位长老称惠明，从峨嵋山下来云游四方，来到景宁敕木山时，见此地山泉清冽甘甜，香灰土质肥厚，就把随身带来的茶籽种在山上。惠明茶茶芽密大，茶片丰厚，产量高，色泽新，茶味鲜爽，耐于冲泡，又能怯病延寿，颇为时人称道。后人为纪念惠明长老种茶治病之功德，于山上建一寺宇，名之曰：惠明寺。并将他种的茶叫做“惠明茶”现今，敕木山上植满了茶树，非惠明长老亲手所栽，然一概称之为惠明茶。对于那些茶树，我不是太感兴趣，我所在意的是惠明亲手所种的遗留下来的那一颗真正的惠明茶。据说，这棵茶的茶籽怎么种都种不活，千年风雨就活那么一棵！这棵茶于众多的茶树之中突显出它的冷峻与不俗来，茶树四周围了铁栏杆，茶树就在栏杆里面，看上去好象有些拘仄。茶树边立一石碑，上书“惠明茶”三个大字，这茶树就是文物了，然它的长寿与沧桑在今人的眼里却各有各的见地。记得当时，我指着这棵茶树问旁人：“这是什么？”答曰：一棵老茶树。问另一旁人：“这是什么？”答曰：稀世珍宝。

    同是一棵茶，有人目之为凡物；有人目之为宝贝，这是不奇怪的。古来就有一句老话：有人视之路边草，有人视之掌中宝。而在我眼里，这是一棵普通的茶树，多年以前，一位老人种了它，仅此而已！至于它为何只活这一棵，佛门有规：不可说，不可说。

    当时有洁簿，要大家留言签名。我想来想去，无言可留，只写得一句：茶道缘基厚，禅门因本清。惠明长老道行高深，留一棵茶种足够了，足够醒世！“一”字当头，何事不办！一旦有“一”万物具备。我翻遍佛学典籍，没能找到惠明长老的真实行状，历史上被称作“惠明”的长老不少，不过，敕木山上的惠明长老确实是“一树禅”的创立者。我突然觉得：那棵老茶树就是惠明长老自己了，否则，我当时看着这棵老茶树时，何以会听到喃喃的梵呗之声呢？也许，这是我的幻觉亦未可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