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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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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捉到凤凰之后,顺路绕去玉林摘仙桃回去给小刀吃好了。

    小刀一定没吃过酸酸甜甜的小桃子,她自己很喜欢仙桃的滋味,不知道小刀会不会也喜欢?

    以前吃东西,只顾自己饱就好,现在却会想分一些给小刀,你一口我一口的感觉,比自己低头猛吃更美味呢!

    饕餮心情快乐无比,飞跃在林梢上。

    天山有鸟焉,其状如鸡,五采而文,雄曰凤,雌曰凰。

    凤凰最喜欢在天山出没,天山仙气弥漫,还有位镇守其上的神月读,寻常小妖小兽对此敬而远之,视天山为禁地,但她饕餮不是小妖小兽,她在天山来去自如,偶尔还会遇见神月读,不过她向来是四凶里最乖巧无害的一只,她不怕和月读打照面会挨封,了不起捉凤凰时被月读当场人赃俱获,就将手上逮到的食物放生,再让月读用淡嗓叨念她“上天有好生之德”之类云云,她还会一脸天真无邪地反问月读:

    “凤凰也吃鱼吃鸟吃兔子呀,为什么它们能吃小动物,我却不能吃它们?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?”

    她是真的无法理解。

    就因为凤凰被冠上祥鸟之名,它们吃起食物就优雅;她是凶兽,吃起东西就丑恶?大家嘴里咬着兔腿时,还不全都是撕烂嚼碎再吞进胃里磨?她就不信凤凰的吃相会好到哪儿去!

    当她连续用二十几个为什么来追问月读时,月读是很拿她没辙的。

    今天,月读不在,天山仙气浅薄许多许多,一些大只点的妖,趁着天山家里没大人,都跑进山里找些神兽神鸟神菇神鱼补补身,饕餮当然是其中一只,除她之外,还有别人。

    闻獜,老朋友,没多熟的那种。

    “唷,闻獜,好久不见。”饕餮热络地打招呼,对方的回应却是冷嗤及暗器伺候,刷刷刷地射来毫毛针,她连退三步,痹篇。

    “你还有脸和我说好久不见?!”闻獜射完毫毛暗器,快步一蹬,长满尖针的手臂狠狠挥来。

    饕餮呃了声,直接用臂膀去挡,尖针手臂击在上头,如卵遇石,非但伤不到她,反倒尖针因此重击而折断数十根。

    “二哥,换我来!”闻獜身后窜出三只同族的妖兽,漫天的毫毛针如雨落下,但在饕餮眼中,它们和雨丝没有任何差别,打在身上没有痛觉,只是痒痒扎扎的。

    “喂,我好声好气和你打招呼,你们闻獜一族怎么这么没礼貌?”她埋怨。人类说,伸手不打笑脸人,妖兽却不懂这道理,没瞧见她笑得多灿烂迷人吗?竟还群起围攻她。

    “你吃掉我家大哥,还反过来指责我们没礼貌?!”闻獜二哥怒火沸腾,狰狞的嘴角边那对大獠牙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他们是来报仇的,不是来叙旧,犯不着顾及“礼貌”!

    “他又不好吃,肉硬刺又多。”饕餮啐了声,让原先杀来为兄复仇的闻獜一族听见,更加激愤,被吃掉已经够呕够窝囊,她还有脸嫌人家难吃?!

    “呀”闻獜三弟暴走,整只扑向她,要不是她不爱吃闻獜,他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给她吃的行径叫找死。

    “三弟!别冲动,等大姐带刀过来!”闻獜二哥制止三弟妄动,避免造成无谓死伤,光凭他们无法重击饕餮,还是省点力气。“先将饕餮团团围起来,别让她逃掉,咱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堵到她!”知道饕餮贪食,有食物的地方就会有她的踪迹,天山美食野味数不尽,他们已经在此埋伏个把月以上,就等她自投罗网,不差一时半刻。

    “我很忙耶。”她又噘起嘴,瞪着挡路的他们。“我还要抓凤凰回去给小刀煮,再跟小刀一块吃掉它。”

    如果闻獜滋味好,她大可以恢复凶兽原形,大嘴一张,将这几只小东西嚼也不用嚼就咽下,清空眼前的路,偏偏闻獜一族就是难吃嘛。

    “你别想走!这一次,绝对要取你性命祭我大哥!”

    饕餮叹口气“都说了好多遍,我刀枪不入耶,你们不是试过很多很多次了吗?”很浪费她宝贵时间,她已经有点饿了,只想快快逮两只凤凰,摘几篓仙桃,再快快回到小刀身边去,看他神情迷人地为她烹煮美食。

    “哼,等我大姐来了,你就没办法再有这等自信。”闻獜二哥阴阴冷笑。

    她叹气声加重,再一回。“我一直不介意让全天下知道,我饕餮没有天敌,任凭谁也伤不了我半根寒毛。你们别挡在我前面,把我惹生气了,我就当你们是苦苦小葯丸,和着唾液、捏着鼻子,一只一只全吞下去,让你们一家人在我肚子里重逢。”她的脾气会随着腹饿程度产生变化,越饿,脾气越大。

    “我们当然知道你没有天敌,也知道你刀枪不入,但你恐怕忘了吧?你曾经很骄傲又不怕死地告诉我们,什么都伤不了你,只除了”

    哼哼哼。闻獜一族同时发出冷笑。

    闻獜一族的长姐身影出现在天际,肩扛锋利的刀,反射出天山山边那抹日光,杀气逼人。

    “饕餮,我们一族人为报你弑兄之仇,千山万水寻到唯一一把能杀你的魔刀!”

    不、不会吧?!

    饕餮脸色惨白,退了一步又一步。

    唯一一把能杀她的魔刀

    她确实不惧世间任何兵器,刀剑矛枪戟,哪一柄敢刺过来,就要有毁损的心理准备,正因如此,她才肆无忌惮。

    除了“龙飞”

    龙飞,神武罗成仙之前所铸的刀,据说它削铁如泥,据说它斩妖杀魔,据说它一挥动,连海水也能被劈成两半,据说、据说、据说还有太多太多的据说。

    武罗原是杀人如麻的恶徒,铸出一柄又一柄杀戮的兵器,其中以龙飞刀沾染最多人血、最多冤魂,几乎已成魔刀。

    后来,武罗受月读感化,放下屠刀,赎尽罪孽,洗尽血腥,得以名列仙籍,而龙飞刀,下落不明。

    这几百年里,不断有人寻找它的下落,舍不得魔刀从此尘封,妄想重现当年武罗手执龙飞,大开杀戒的场景。

    不时有消息传出,谁谁谁寻到龙飞刀,谁谁谁又拿着龙飞刀作乱,但那些流言皆未获得证实。

    她在天地间觅食时,也会留意龙飞刀的踪迹,若是它落在她手里,她定会直接折断它,将自己的最大克星除掉。

    现在,闻獜长姐手中那柄又长又宽又巨大的古铜重刀,竟是龙飞?!

    “会怕了吧?”闻獜二哥笑得好不得意,他朝其它几只闻獜使眼色,在饕餮反应过来之前,四只闻獜抛出金刚绳,由四个方向束缚住她,封住所有逃亡方向,她想挣开,金刚绳反倒缠得更紧,闻獜长姐挥舞重刀,将天山的缥缈云雾全数扫开,大喝一声,从天际落下,眼看就要以刀锋抹断她的颈子。

    死定了。

    饕餮绝望地想。

    她这辈子唯一的罩门,冰冷的龙飞刀已经贴近她颈项。

    她脑中瞬间浮上的,不是三杯凤凰,不是咕喏肉,不是凉皮春卷,不是挂炉烤鸡炸蛎黄绣球海参烤大虾梅干扣肉宫保鸡丁

    娘子。

    明明知道是咒术,才会让他喊出那两字,她却好喜欢好喜欢,喜欢到老爱逗着他,听他多喊几回。

    你的模样就像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很好看。

    他弯着眸,嗓音温柔,沉而低,眸里清澄的颜色,她一辈子可能都忘不了。

    娘子,我爱你

    他喃着,声音就在她耳边,贴得好近好近。

    路上当心。

    他淡淡的,仿佛不经意的,要她当心自身安全,关心她这只没有天敌的凶兽。

    刀屠。

    他的模样、他的容颜,击败她所吃过的任何一道佳肴珍馑,在她临死之前,占据她的意识。

    “哎呀,早知道,昨夜睡前应该要再玩一次”挣不开金刚绳的饕餮悠悠一叹,悔不当初。

    龙飞刀划过她细白脖子

    预期中的疼痛

    没有来临。

    她直挺挺的被缠在四道金刚绳中央,缠得像根麻花,比她脸孔还要宽的大刀彷佛一根遇上铁杆的小黄瓜,瓜遇铁杆的下场啪哩哩哩哩的碎裂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龙飞刀,闻獜一族口中的龙飞刀,眼下只剩刀柄还握在微微颤抖的闻獜长姐手中,其余部分全碎成废铁,如同雪花匡匡当当从饕餮脖间坠落,好几块铁屑沾在她右肩、锁骨和胸前,她一点也不觉得疼,好似被一根细葱挥打到而已。

    碎片中有一块铸刻着这柄刀的名,正好卡在她脸颊和肩颈边,她以牙将大碎片咬近眼前,看得仔仔细细。

    龙非。

    “龙非?我记得龙飞刀的‘龙飞’两字,是大龙飞升的龙飞吧?这把刀是武罗不识字刻错了,还是它根本就不是龙飞”饕餮问出在场所有妖兽心里浮现的疑惑。

    “大姐?!”大小闻獜愕然望向呆若木鸡的闻獜长姐。

    被好几对眼睛盯着瞧的闻獜长姐结结巴巴“这我、我没注意看刀身上的字”

    那时找到这把刀,欣喜若狂,一群闻獜只急着寻找饕餮的下落,谁也没想过要将刀从锦布里拿出来端详,光听到同音的“龙非”亢奋过头的闻獜一族,哪还有心思仔细观察小不隆咚又模糊不清的刻字?谁会在乎此“非”非彼“飞”?。饕餮吓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,现在换闻獜一族一只只抖着身躯等死,脸色比她方才还要白十倍。

    她眯细双眸,扫过闻獜一族,问得好轻好柔:“你们拿假刀想斩我这只饕餮?”

    “别怕!她挣不开金刚绳!趁现在使出所有绝学击毙她!”闻獜长姐丢掉刀柄,双臂冒出数以千计的毫针,那是毛发,也是武器,朝饕餮颜面直击!

    饕餮被打偏脸,而闻獜长姐付出手臂骨折的代价。

    “会痛耶!”饕餮气呼呼地转回脸,虽然刀剑无法对她造成伤害,但被打到时也不是文风不动,简言之打蚊子时,自己的手和脸也是会痛的好不好!

    “换我!”闻獜二哥也拿锋利毫针对付她,这次将她的脸打往左边。

    “我也来!”闻獜三弟用脚踢她,她的脸又撇回右边,闻獜长姐改执武器挥打。

    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

    “呼、呼、呼、呼”闻獜一族打得好喘,中场休息,猛烈吐纳声响彻天山。

    “这只死饕餮完全找不到死穴”闻獜二哥喘息声最大。

    “可恶,又功亏一篑吗”闻獜三弟不甘心,奈何他浑身上下的毫针全数断光光,连脚都扭到,却伤不了她,好呕!

    “打够没?”饕餮双颊微微泛出粉红,像桃花般好看,没有见血,没有淤伤,有的只是她累积到顶点的怒火。

    她的脾气绝对是四凶中最随和的一只,她不爱与人争与人吵,但不代表她能站直直任人殴打还维持笑脸!

    “打够也该轮我还手吧?”饕餮仍受缚于金刚绳,双手无法使用,不过无妨,她向来是动口不动手。

    圆圆小姑娘的皮相像吹饱风的羊皮囊,越来越鼓、越来越膨,缠住她的金刚绳越绷越紧,但没有被挣断,不过也没能阻止眼前那诡异的胀大

    “糟糕!二弟三弟小妹快逃!”闻獜长姐惊觉异状,当初兄长被吃掉时的情景,在此时重现。

    饕餮恢复原形,要吃人了!

    --

    晚膳时辰已过,嚷着要捉凤凰的饕餮没有回来,刀屠有些心神不宁。

    四喜楼最热络的客潮已渐渐散去,丫环们忙碌地清洗碗盘竹箸,灶里柴薪未熄,还等着应付晚食的客倌上门,不过几名厨师已经放下菜刀,在厨房外闲聊起来。

    刀屠将鲜鱼放入灶锅里清蒸,忍不住又瞧向外头天色。

    反常。

    平时这时候,她老早就挨在他身边,东问一句“鱼什么时候熟”西问一句“还不能吃吗”喋喋不休,除非他先塞给她一些小零嘴才能让她安静。

    现在,清静过了头,清静到他不习惯。

    被她缠成惯性,时时都能看见她朱红色身影,突然这么长时间见不着她,他真的不习惯。

    下意识分心在寻找她。

    刀屠坐在灶前小矮凳,添些柴,眼眸又瞟向门外。

    “刀头哥,刀嫂子去挑布料还没回来呀?”陆妹子洗完一批碗,在围裙上擦拭湿濡双手,看见刀屠频频瞧屋外,带些焦虑模样。

    他不好直言饕餮去打野味,只用逛布行的老套借口来搪塞众人询问“他家那口子”怎么没像只跟屁虫尾随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刀屠淡淡颔首。

    “我下午去饼铺买了些软甜糕,本想分些给她,要不,我拿过来,你和刀嫂子当夜消吃?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刀屠浅笑。软甜糕,饕餮一定爱吃,虽然不够她塞牙缝,但拿来开胃,她会乐上好半天,没见过有谁像她,如此容易被食物收买。

    然后,她会大声说我爱你。

    明知道这三字无意义,她喊出来时,还是会让他胸口一震。

    一日听上数十回,早该要麻木,为何还是有莫名波澜在心里翻腾?

    “软甜糕的钱,让我来付。”刀屠不占人便宜。

    陆妹子摇摇手绢,笑道:“不用啦,刀头哥,就当是礼尚往来嘛,拜刀嫂子之赐,我们最近也很有口福吃些饺子和酥饼呢。”

    今天天热,尤其厨房更不是人待的地方,陆妹子待没一会儿已经满额热汗,刀屠则是一贯长发扎辫,因为闷热,他将长辫甩在胸前,让背部一整片汗湿的衣裳透透气。

    后颈露了出来,薄薄的汗水,濡亮黝黑色的肤。

    陆妹子站着的高度,正好俯视他露出衣领外的脖颈末端。

    “咦?刀头哥,你脖子上有雕青耶,是字,雕些什么呀龙”才看见一个字,刀屠迅速起身,高大身体一挺直,矮他大半个头的陆妹子自然啥也瞧不见。

    “软甜糕我等凤五回来时,再过去找你拿。”明显是在转移话题。刀屠话说完,又佯装忙碌地切洗食材。

    陆妹子当然也无意探索,只是一时好奇,怎会有人刺在那般隐密之处?若不是长发撩开,根本不会去注意到。雕青刺字不是啥稀罕大事,楼子里的二灶士弘可是左肩雕青龙右肩刺白虎,老是裸着上身炫耀给大家看呢。

    “好的。那我先去忙了。”陆妹子笑笑离开。

    刀屠直到她往水井方向的身影远去,才伸手抚摩后颈,那深入骨髓的痕迹

    “小刀呜呜呜小刀呜呜呜呜”

    熟悉的叫法,不熟悉的啜泣,传入他耳里,刀屠收回后颈上的右手,旋身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
    下一眨眼间,饕餮回来了“弹”进他怀里的确是用弹的,她走不了、跑不动,四肢被金刚绳缠绕缠绕再缠绕,只剩下脖子还能左右转动。

    见她平安归来,他终于放心地吁叹,但看清她的狼狈假哭模样,他失笑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去抓凤凰吗?”眼下看起来,被抓的人是她吧。怎么回事?凤凰不甘被吃,反过来对抗她吗?

    “我遇上仇家”她好委屈。

    “回房去再说。”刀屠抱起她,幸好厨房此时人不多,省去向楼里众人解释她这副被缚的惨状,说不定还被大伙误以为他们夫妻俩有异于常人的欢爱癖好,要是真教人撞见,跳进黄河也洗不清。

    进房,落闩,他找把剪刀要剪绳。

    “没有用啦,小刀,这是金刚绳,弄不断我以前被绑过一次,让我吃足苦头,我可是饿满一年才瘦成皮包骨,从绳圈里爬出来呜,糟糕了啦,我这次又要饿一年”不能吃不能喝,看着美食掉眼泪,对她饕餮来说是最可怕的折磨,她不想再挨一次饿,呜呜呜

    刀屠还是以剪刀试试,诚如她所言,剪刀压根剪不进金色绳索里,绳索坚固如钢,他一使劲,剪刀应声而断。

    呜呜呜,这次被绑起来更惨,不能吃食物,也不能吃小刀,缠成这样就不能做快乐的事了!

    臭闻獜!你们害我最后一餐吞下超难吃的玩意儿!包害我将有一整年无法拥抱小刀,可恶!

    “别乱动,会被割伤。”刀屠按住她的身子,食指探进她与金刚绳之间,鹰眸一凛,刷地划断金刚绳,她一身绷紧的束缚瞬间从身上滑落,在脚边散成一圈圈绳状涟漪。

    饕餮脸上还挂着为自己接下来一年必须禁食禁欲而哭的眼泪,双眸愕然地望向刀屠,他用同一根指头替她揩去眼泪,温暖指腹带有粗糙的刀茧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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