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六十 暴风之牢

    “酒已狂！你这耍的是什么把戏？”抬头望着老乞丐，弹指佑爱浑身上下都绷紧到极限，能看见肌肤的地方，青筋暴起，汗水淋漓，“我的混账女儿，已经死了！她已经死了！你还这样侮辱她——是想杀我？想杀我就来啊！来啊！我们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！”魔法师识别一种东西是不是含有魔法现象，全靠魔力波动——没有攻击、运动，只是静静潜伏着的魔法，产生的魔力波动很细微，只有心平气和，长时间搜索才能发现。这时，弹指佑爱当然没有能力确认魔力波动是否存在，但是眼前的情况太过特异，他只能这么向自己解释。金黄色的艾小康，还是闪着耀眼光泽的金黄色，除了精心打造的金属工具、武器，神奇的魔法外，剩下的，还有什么能制造这种效果？他找不出。

    “我耍什么把戏？我还没问你呢？”酒已狂那个气啊，手中的肮脏木棒，在土台上狠狠一戳，就要发动杀伤力极大的魔法，却又被冰爱雪、乱落梅这一群人的身影给堵住了，“刚才那个火焰，是怎么回事？那个没脸没皮的植物魔法师，又是怎么回事？”双眼凶光爆射，“难不成，你们联手啦！明着要大义灭亲，暗地里却想救人！”

    这个时候，贝多叶知道，自己该出来说说话了——抓住这个时间挑起更大的纷乱，引诱更多的“猎人”，她才能借助某些人的手，逃离人群，她才有机会带着艾小康奔向自由——可是，她没法子出来说话。一直以女人自居的贝多叶，第一次全方位亲密接触到女人的身体，许许多多的细微构造，让她目不暇接，惊喜连连，把什么危险都忘了个干干净净，“这种触感，这种构造，这种曲线……”沉醉在艾小康沐浴后的洁净里，体香中，不停地探索、研究，反复构思适合自己的，最好的身体结构。

    一直在流动，幅度、厚薄也在变化的镀膜，被精神之火烫卷，却还没有变质的发丝、衣服，还有缓缓降下的黄昏，幽深的树林……所有事物携起手来，把艾小康打造成，活灵活现、流光溢彩，令人难以移动视线的奇异雕像。

    “死乞丐，你说什么也没用！这个茧，连瞎子都能确定，不是土系魔法，就是土系高级魔法！这里，除了你，谁还有这个本事！”战栗的身躯，似乎要把所有力量都输送到，点指酒已狂的魔法棒上，却堵在了把持着魔法棒的手掌中，弹指佑爱的脸色先青紫了，然后是手，最后连他的呼出的气息都变成青紫色的了，“快给我解开！否则——”

    “佑爱，不要再挑起纷争啦！我们的女儿，我们的冤孽，已经死了，已经死了！”睁大的眼睛，没有一点神气，空洞得可怕，也许是因为感受到，丈夫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选择，也许是因为，害怕再失去一点属于她的羁绊，也许是即将被痛苦折磨死了……冰爱雪已经沦为张牙舞爪的人形凶兽，暴戾地反抗着，撕扯着，用尽一切力量，耗尽最后一滴血，都要挣脱乱落梅锁她的囚牢，“她已经被活活烧死啦！你还执迷着那些虚幻的仇恨，有什么用！”

    “虚幻？幻术？”几乎变身成青紫色人种的弹指佑爱，瞬间散去全身的紧绷，颓然望向金黄色的艾小康，“幻觉，这一切都是幻觉！我可爱的小康，怎么会杀人？又怎么会死在这里？她在家里等着我嘞！等我给他讲故事，等我给她做好吃的，等我带她去玩……我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！对，快回去！快回去！我要好好地抱抱她！女儿，你不要着急，你爸我，马上就回来！”嘭，天旋地转地一阵眩晕，没有爆炸的炸弹软成一摊稀泥，摔在地上，“我女儿没事！她在家里等我嘞！我要回家！我要回家！爱雪，快，快帮帮我，我要回家！”

    准备拼死一战的酒已狂，长出一口气，看看这些个凶暴的风之怪兽，精神几乎完全崩溃的同命鸳鸯，诡异的金黄色镀膜，浑身的冷汗簌簌直冒，再也拿不出勇气挑衅敌人了，他得先歇息一下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群，没有妄动，而是心惊地看着，艰难地抉择着，拉着自己的人，低声讨论着。

    贝多叶的沉醉被破坏了。她突然发现，自己无限欣赏，无限羡慕的身躯，不知怎么的，肌肉开始紧绷，嘴大张，喉咙咕咕地响，手脚毫无章法地颤抖，心跳越来越快，几乎敲碎胸脯——似乎已进入精气溃散，魂魄崩碎的临死状态。精神力突破精气的缝隙，探入艾小康体内，深入到意识区域，立即被一个要命的欲望狠狠地敲了下：“空气！”她赶紧撕破无缝的镀膜，给艾小康打开呼吸通道。

    “要死了！要死了！”艾小康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，迅捷地一个翻身，四肢着地，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。吸进第一口气，身体的憋闷立刻狼狈逃窜，化为汗珠，见到毛孔就往外钻；脑袋似乎被神罚之锤重击了一下，牵扯着揪魂的心痛，一阵天旋地转；意识似乎能运转了，不过只围着“要死了”三个字转，泪水、鼻涕、哈喇子也跑来响应，摧残刚摆脱凋零的美丽和洁净——记忆、思考什么的，一时半会儿都冲不破这三个字的拥堵。

    “哎呀！这……这……”贝多叶看着怀里的天仙，眨眼间蜕变成肮脏的爱哭鬼，依旧存在的，追寻美好的执念，与迸发的拒绝肮脏的恶心，这对生死冤家又在她意识里大打出手。开始只对鼻涕生厌，为转移心思，赶紧转移注意力，厌恶之感却蔓延到咸咸的汗珠，还没凝集的注意力随即四散奔逃——从毛孔涌出的污渍，脱落的衰老皮肤，衣服材质本身的异味，含有的杂质，附着的尘粒……应接不暇的肮脏，把好心情整个摧毁了，吓得她赶紧把感官从沉醉中迅猛拉出，跳到外界。精神力四下一扫——人群的异味，腐烂的动植物肢体……除了肮脏，还是肮脏，简直就是个垃圾世界，“这……这……天怎么还没黑啊？这叫我如何是好啊？”模糊，她极度渴望模糊。

    “你，你，你到底是谁？你这个妖怪，为什么祸害我的女儿？天黑？天黑后，你还要对小康做什么？”在地上爬动的弹指佑爱，同时傻傻地看着艾小康好久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直到贝多叶的声音响起，他才有了反应，可他已经分不清，刚才发生的事和刚才幻想的事，哪个是真，哪个是假——对女儿的爱护，让他相信，艾小康正在家里为“杀人恶魔”的骂名而痛哭，“我女儿在家里好好呆着，你为什么伪装成我女儿，四处胡作非为？”无意中，他听到了四周对“妖怪”的低声谈论，心里堵着的，对女儿的爱，对女儿的恨，全部化为愤怒，倾泻到贝多叶身上——需要勇气才能面对的痛，悔恨，在找到一个名正言顺，必须承担这一切责任的仇敌后，他有了勇气，有了毅力。颤抖的手抓起不知什么时候丢在一边的魔法棒，迅捷地一挥——一个阴冷的复仇者从沉沦中复活了，“冰爱雪，乱落梅，你们还傻看着干嘛？快过来，捉住这个妖孽，为小康正名！”

    弹指佑爱短短的几句话，拯救了即将崩溃的冰爱雪，活泛了乱落梅的偏爱之心，坚定了帮手们的目标。一大帮人，越过腹背受敌还没缓过气的丐帮众人，凛冽的目光横扫蠢蠢欲动的众人，把镀了金黄色膜的艾小康围在中心，手中的魔法棒纷纷舞动，一股股风平地而起，融合，变换——不久，艾小康被一个半透明的暴风之牢困住了。

    听见弹指佑爱的话音，意识随着呼吸的畅通逐渐清醒，刻骨铭心的心痛抢过“憋闷”的位置，向毫无反抗之力的艾小康痛下杀手。“妈，梅姨！”她听不清，或者没用心听弹指佑爱的话，心思在对抗痛苦的狭缝里，继续寻求着帮助，“我还不能死！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！我还没得到救赎啊！”抬头寻找，却遇到了冰爱雪仇恨得泛着血光的眼神，乱落梅飘忽不定的视线，“被抛弃了！”——“神灵的精灵不愿意引导我！妈妈，梅姨，不帮我！被死老爸引诱走上歧途的我，犯下了众多罪过，是该死，可是，可是，为什么就没人发现这一切的原委呢？死老爸，邪恶的死老爸！神灵啊！伟大的风神啊！你为什么不制裁这个万恶之源？”心，慢慢地走向死亡，“算了，死老爸，还有那个臭小子的邪恶，神灵都看在眼里，他们的悲惨命运正在前方等着他们嘞！”万念俱灰，张开心灵迎接死亡，“神啊！请宽恕我的罪过——我愿意用我的生命，我的灵魂，平息那些无辜受害者的愤怒！让我得到你的救赎吧！神啊，赐予我救赎吧！”

    贝多叶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对艾小康的恶心感。逃回来的精神力再次鼓起勇气，冲去刺探，嘭，撞在一堵密实的精气屏障上。“如此强横，看样子，小妞没事了！”放宽心，看看身边的暴风之牢，马上就是一阵惊慌，赶紧出声：“嘿！我们可是说好的！谁捉住艾小康，就由谁处置，你们没看到吗？我已经从头到脚，捉了个密不透风啦！”

    “怪异，真的很怪异！”沉浸在报复中的弹指佑爱、冰爱雪及其带领的众人，都被再次出现的声音吓着了，不是内容，而是方式——有什么方法，能让声音通过那厚厚的暴风之墙，如此清晰地传入耳朵里？从地下？声音会转弯……“这到底是什么妖怪？”弹指佑爱扭头，向众人显露出，一不顺心就会蹂躏人的暴戾，没人回答，眼睛很自然地瞟向竞争对手，“酒已狂，你们来得早，你说！”

    “弹指佑爱，你给我记着，不管你用什么手段，骗得了一时，骗不了一世！只要我们发现，这个女魔头还活着，后果自负！”酒已狂对比双方的声势，打量打量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，这才发现，原来自己这群人的实力很弱，弱到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似的。

    “少废话！”冰爱雪急着报复，恨不能一眨眼就把所有信息了然于心。

    “你们谁最先到这里？”酒已狂回头问其他乞丐，只看到一堆左右摇晃的脑袋，“我们这些人都是跟你们一起来的！你们不清楚，我们也不清楚！”面对很可能包庇艾小康的众人，他却只能忍气吞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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