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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联沈倒陆 李黄白起兵攻南宁 关帝降坛 陆老帅弃城走全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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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却说邓瑞征把老帅陆荣廷紧紧围困在桂林城内,每日挥兵攻城,城内多得陆裕光、韩彩凤把守,邓瑞征攻打多日,也没法将城攻破。白崇禧得到陆、沈在桂林交兵的消息,忙对黄绍竑道:

    “机会来了,总指挥,我们明日出发桂平去拜访李德邻吧。”

    黄绍竑沉吟良久,才说道:

    “还是你替我走一趟吧!”

    白崇禧知道黄绍竑不愿去见李宗仁,定是心中还有疙瘩,便说道:

    “总指挥,这次非得你我亲自走一趟不可,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呀,这是我们发展的契机,你若不去,李德邻必不悦,那就误了大事!”

    黄绍竑琢磨,丑媳妇总得要见家婆,如要发展,不得不和李宗仁搞好关系。目下沈鸿英在桂林和陆荣廷打得难分难解,要夺取广西军政大权,正是下手的极好机会。但无论是李宗仁也好,他黄绍竑也好,力量都有限,个人是绝对啃不动这块骨头的,为了自身的利益,只有合伙行动。不管李宗仁对他有什么看法,他和白崇禧亲自到桂平去,李宗仁都将表示欢迎。想到这里,黄绍竑那双冷峻的眼睛一亮,果断地说道:“明日去走一趟!”说罢便命令副官做好出发桂平的准备。

    却说李宗仁得到黄绍竑、白崇禧将赴桂平与他商量两军联合作战的电报,当天便与参谋长黄旭初商量。黄旭初只是微微笑道:

    “明日我和德公到码头迎接季宽和健生。”

    黄绍竑是个急性人,本来决定第二天赴桂平的,临时改为当夜出发,他和白崇禧带着卫队,乘坐在藤县缴获陆云高的那艘“大鹏号”战舰,由梧州直开桂平。那“大鹏号”战舰航速快,又值春夏之交,西江涨水,因此他们只用一夜时间便驶抵浔江上的重镇桂平。

    桂平乃是浔州府治,水陆交通极为方便。李宗仁在黄绍竑歼灭陈天泰后,黄率军沿江而上进攻陆云高时,出兵袭取了桂平和贵县。贵县本来在李宗仁手上,因陆云高要“借”,李宗仁为避免消耗实力,便把贵县“借”给陆云高。陆云高在黄绍竑的进攻下,首尾难顾,李宗仁便出兵将贵县收了回来,为便于发展,他遂将司令部由玉林迁至桂平。这天早晨九点多钟,卫士来报:“一艘战舰由下游开上来,离城还有一里多路。”

    参谋长黄旭初道:“季宽和健生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走,我们去迎接他们!”李宗仁道。

    李宗仁和黄旭初乘马到达江边码头时,大鹏战舰也正好鸣笛靠岸。李宗仁今天穿一套新的灰布军装,头戴大檐帽,肩上左右各缀着一颗表示少将阶级的梅花肩章,腰上扎着宽宽的武装带,腿上套着锃亮的军靴,显得十分威武庄重。战舰上放下了栈桥,黄绍竑和白崇禧在一大群卫士的簇拥下,威风凛凛地步上码头石级。使李宗仁感到惊奇的是,黄、白二人均不着军装,黄绍竑身穿浅色中山装,头上戴顶白色通帽,足蹬黑色皮鞋,提根黑漆手杖,他学着孙中山的打扮,可是腮上那又黑又密的微翘的胡须,却使人不会联想到孙中山,而是想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德皇威廉。白崇禧仍穿着那套他平素喜爱的白色西装,打着紫色条花领带,戴副无边近视眼镜,白皙的脸庞配着油黑发亮梳得整齐的头发,再加上他那颀长的身材和翩翩风度,更显得英俊潇洒。

    原来,黄、白二人赴桂平时不着军装,乃是白崇禧的心计,他暗自思忖,如果黄绍竑穿军装,在与李宗仁会见时,必得以军礼见,黄原是李的部下,黄如先给李致礼,便有失黄现在的身份,如不先向李致礼,则李必不悦。因此,白崇禧才想出这个计策来。及待黄、白二人上得码头,李宗仁见他二人不着军装,便和黄旭初迎上前去,与黄、白二人紧紧握手。李宗仁一手拉着黄绍竑,一手拉着白崇禧,笑道:

    “季宽,看你气色比以前好多了,大概是离开玉林之后心里顺畅了吧!”

    “嘿嘿,德邻兄,我把鸦片烟戒掉了。”黄绍竑仰头笑着,颇有些自负地说道。

    李宗仁听黄绍竑称他“德邻兄”,心里老大不快,便将拉着黄绍竑和白崇禧的两只手松开了。白崇禧立刻感到有些不妙,忙笑着说道:

    “这浔州府乃是富庶之地、鱼米之乡,不知德公将以什么好东西款待我们?”

    李宗仁一听白崇禧那口桂林话,心里顿时高兴起来,忙又拉着白崇禧的手,说道:

    “君子之交淡如水。此地有西山名茶、乳泉圣水,可供待客之用。”

    黄旭初见李宗仁和白崇禧用桂林家乡话谈得十分投机,便马上用白话和黄绍竑交谈起来。黄绍竑与黄旭初本是容县同乡,且黄旭初又曾在马晓军的模范营中当过营副,也算得上是黄绍竑的旧上官,但言谈举止黄旭初却又处处谨慎,左一声“总指挥”,右一声“总指挥”地叫着,俨然把黄绍竑尊为自己今日的上官,黄绍竑心里自然感到舒坦,话也就更多了,白崇禧见了笑道:

    “旭初兄,要是我俩把位置调换一下,恐怕两位老总都没得话讲啰!”

    李宗仁和黄绍竑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。黄旭初一向不苟言笑,仍是谨慎地说道:

    “要换还不如合起来的好。”

    白崇禧听黄旭初这话正说在点子上,便又笑道:“《三国演义》讲的便是天下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的道理呀!”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李宗仁赶忙拉住黄绍竑的手,两人相对一笑。随从给他们牵过坐骑,李、白、二黄跃上坐骑,直往李宗仁的定桂军司令部驰去。到了司令部里,四人在客厅里饮茶,稍息片刻,副官来报,宴席已备好,请各位长官入席。李宗仁和黄旭初便邀请黄、白二人到后花园左边的一间密室中去,一边饮宴,一边作纵横谈。李宗仁以主官兼东道主的身份,先劝黄、白二人喝酒,酒过三巡,白崇禧便对李宗仁道:

    “对眼下桂林的战事,有何看法?”

    李宗仁放下酒杯,颇为焦虑地说:“沈鸿英乘人之危,派邓瑞征袭攻桂林,陆老帅闭守孤城,恐怕危在旦夕!”

    白崇禧摇头道:“有陆裕光、韩彩凤坚守,桂林一时不至于城破。”

    “马济定会率军南下解围。”李宗仁道。

    白崇禧仍摇着头道:“马济的武卫军匆匆编成,战力不强,我料他最多进到兴安的严关便成强弩之末。”

    “健生,你对目下桂林陆、沈之战又有何高见?”李宗仁见白崇禧见解卓越,忙问道。

    白崇禧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,现出几分孔明姿态,说道:

    “眼下邓瑞征既不能打下桂林,陆荣廷桂林之围又不能解。”

    “何以见得?”李宗仁问道。

    “陆荣廷被困桂林,必檄调在湖南的马济和在邕、龙一带的谭浩明、陆福祥南、北呼应来解桂林之围。但马济所部刚编成,谭、陆所部又是乌合之众,必不是邓瑞征的对手,因此桂林之围必不能解。邓瑞征虽足智多谋,所部又剽悍,但他既要攻城,又要防范南、北两路援军,沈鸿英在八步还要对我们梧州警戒,沈军犯了分兵之忌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李宗仁见白崇禧说得很有理,但又觉得不够明彻,便说道,“两虎相斗,必有死伤。”

    “不见得哩!”白崇禧又摇了摇头,说道,“陆荣廷和沈鸿英都与吴佩孚有瓜葛。吴佩孚保荐沈鸿英做广东军务督理,支持他在广东作乱,反对广东大元帅府;吴佩孚又保举陆荣廷当广西善后督办,使陆荣廷卷土重来,好与孙中山大元帅府作对。陆、沈都是吴佩孚绹在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,现在这两只‘蚂蚱’相斗,自相残杀,岂不使吴佩孚染指两广的想法落空?因此,吴佩孚必命湖南赵恒惕出兵进行武装调停,斯时桂林之围自解,陆、沈便可握手言和,转而图我!”

    “对呀!”李宗仁以手击桌,果断地说道,“趁陆、沈在桂林打得焦头烂额,难分难解之际,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出兵攻袭平乐、八步,直捣沈鸿英老巢!”

    “德邻兄差矣!”黄绍竑用手捋着胡须,冷冷一笑,说道,“我们的战略方针,应是联沈倒陆,陆荣廷在广西政治上的影响大过沈鸿英,打倒陆荣廷后,我们收拾沈鸿英就较为容易了。从军事上看,眼下陆荣廷的主力被吸引在柳州、桂林一带,南宁、左右江空虚,南宁乃是广西省会,我们一举袭取南宁,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,都将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!”

    黄绍竑的态度和说话口气,使李宗仁心里产生一种说不清楚的反感,因此黄绍竑的话刚一落音,李宗仁便说道:

    “季宽之言有悖人之情理,所言战略方针,亦不能言之有据。因为沈的部属强暴,罪恶昭著,沈鸿英本人反复无常,多为两粤人士所不齿,对其大张挞伐,定可一快人心。而陆老帅则有善名,民国成立以来,举国扰攘,而广西得以粗安,实赖有他。陆氏出身微贱,颇知民间疾苦,所以本省民众对他尚无多大恶感。我们如舍罪大恶极的沈鸿英不问,而向陆老帅兴问罪之师,实不易号召民心。”

    “德邻兄之言看似有理,实则是书生腐儒之见!”黄绍竑毫不客气地说道。

    李宗仁听黄绍竑如此说,气得直用手指敲着餐桌边说道:“联沈倒陆,连我们自己都要倒下去,荒谬荒谬!”

    白崇禧见李宗仁和黄绍竑在争论中动了气,忙站起来给李、黄两人斟酒,然后举起酒杯,对李宗仁道:“德公请!”

    “请!”李宗仁也不看黄绍竑,便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德公,我说几句吧!”白崇禧道。

    “健生说吧!”李宗仁口气立刻缓和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通观全局,联沈倒陆为上策,联陆倒沈为中策,在陆、沈交兵中无所作为乃是下策。”白崇禧说完上、中、下三策之后,接着说道,“因为第一,陆荣廷现时被困桂林,正图自救,谭浩明、陆福祥等必衔命率军前往桂林解围,南宁防务空虚,易于进攻,且又是广西的政治中心,我得南宁,犹如刘备之得成都;第二,陆荣廷占据桂林,与湖南通,湖南又得吴佩孚援助,适于其

    支援未至之时,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,我们攻占南宁,扫荡左、右江,夺取桂南、桂西有如囊中探物;第三,如果我们舍陆图沈,胜了,陆之势力犹在,广西仍然不能统一,败了,则更不能打陆矣。因此,眼下我们的处境,有如楚汉相争之韩信,联陆则沈败,联沈则陆败,所以我力主联弱攻强,避实就虚。”

    白崇禧的话,尽管说得无懈可击,可是李宗仁却摇着头,说道:“联恶制善,名不正言不顺,联陆倒沈方为上策!”

    话说到这里,已成僵局,黄绍竑只管玩弄着手中那只精致的酒杯,不再说话。李宗仁正在扯着一只鸡腿,白崇禧急得只把那双机灵的眼睛盯着黄旭初。黄旭初在宴会一开始后便一言不发,尽管李、黄、白三人争论得激烈,他却只是低头喝酒,仿佛这场重大的战略争论与他毫不相关似的。其实,自从接到黄、白将临桂平的电报后,他已度知他们的来意,及待李、黄、白三人在宴席上争论,他当然明白黄绍竑与白崇禧联沈倒陆的意见是上策,李宗仁反对联沈倒陆,一方面出自他厚道的秉性,另一方面是对黄绍竑抱有成见。现在会谈已成僵局,白崇禧频频以目示他发表意见,无非是要他站出来说服李宗仁接受联沈倒陆的战略方针。但黄旭初觉得,现在发言,还不是时候,因此便佯将白崇禧那目光曲解为要打麻将,连忙招呼副官,撤去残席,将一副锃亮的麻将牌送上来,白崇禧一脸苦笑,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黄绍竑和白崇禧回到寓所,黄绍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,驾着腿,愤懑地说道:“明天回梧州去!”

    “好,走就走吧!”白崇禧回头把副官喊进来,吩咐道:

    “通知‘大鹏号’舰舰长,升火起锚,我们连夜赶回梧州去!”

    “说走就走?”黄绍竑诧异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水不急鱼不跳嘛!”白崇禧诡秘地一笑,“总指挥,你稍候片刻,我去去就来。”

    白崇禧也不待黄绍竑说话,便独自走了出来,他径直走到黄旭初的住所,敲开了门,黄旭初把白崇禧迎进客厅坐下,沏好茶,不紧不慢地问道:

    “健生兄夤夜来访,必有缘故。”

    “黄季宽要走了!”白崇禧显得十分焦急地说道,随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金怀表看了看,“战舰已经升火起锚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,走得这么急?”黄旭初仍是那么平静,仿佛黄、白的去留皆与他无关似的。

    白崇禧见黄旭初这不冷不热的样子,倒真的急起来了:

    “旭初兄,你当的什么参谋长呀!”

    “请健生兄赐教。”黄旭初慢声细语地说道。尽管白崇禧的来意他已了若指掌,他却只是引而不发,但心里十分明白,李、黄两人,虽然矛盾重重,但大势所趋,必将重新合作,“定桂”“讨贼”两军合编之后,论才干和为李、黄倚重,白崇禧必将出任两军的总参谋长,他只能排在白的位置之下,无论是才干和实力,他都不能与李、黄、白三人争高低,他只能凭自己的学识、谨慎和勤勉,服服帖帖地跟着李、黄、白,坐稳他的第四把交椅。因此,他虽然知道白崇禧的心计,无非是要他去对李宗仁施加影响,但却装着不知,由白来提示,以免种下白对他的疑忌。

    “你快去对德公说,黄季宽和白健生马上要走了,德公既不愿与我们合作对付陆荣廷,那么我们就到广东去请李任潮来帮忙,到时候,打败了陆荣廷……”

    “请健生兄回寓所稍候。”黄旭初点了点头,便去找李宗仁去了。

    一小时之后,李宗仁偕黄旭初来到了黄、白的寓所。

    “季宽、健生,为何匆匆返梧?”李宗仁进得门来,便急急问道。

    “眼下陆、沈正在桂林鏖战,形势对我极为有利,此时不图发展,更待何时?况战局瞬息万变,我们欲夜返梧州,回去部署行动。即此向德公告辞!”白崇禧说。

    李宗仁赶忙把黄绍竑和白崇禧紧紧拉住,决断地说道:

    “我赞成联沈倒陆!”

    “德公!”黄绍竑和白崇禧紧紧握住李宗仁的手……

    却说陆荣廷困守孤城,无计可施,日夜绕室而走,彷徨不已,被围以来,短短几十天,头发竟全白了。他眼巴巴盼望的援兵,也渺无消息。原来,马济自接到陆荣廷在桂林被围的电报,便派他的武卫军第一团由衡阳南下解围,可是进至全州便被邓瑞征派出的部队伏击,不能再进。邕、龙两地的援军由陆福祥和谭浩明率领北上,进至距桂林七八十里的百寿县属金竹坳一带,亦被沈军击溃。陆荣廷株守桂林,成了瓮中之鳖,怎不火急火燎。他入城之初,本来住在旧抚台衙门,因那里现是围城沈军大炮轰击的主要目标,他被迫将行辕迁入湖南会馆。这一日,他正在房中的一张藤椅上打盹儿,忽见一人血淋淋地闯将进来,对他厉声喝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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