巡游记 第九十五章 中秋之殇（一）

人群中，苏炼已经能够清楚看见那些坐在轿中的巡游而来的一众官员们。他们有的骑着马，有的坐在八抬大轿里，正面带笑容的向人群挥手致意。

    这一众官员们形成的队伍大约有十丈长，外面围着两排士兵，个个身穿盔甲，手持盾牌，阻挡人群的同时，也保护里面的官员。队伍最前面，又有大约二十余名骑兵开道，骑兵也都是着盔甲，杖明刀，给人威风凛凛之感。

    苏炼没有见过拓哈尔琛，但猜测在队伍最前头那顶八抬大轿里坐着的就是他了。拓哈尔琛身着从五品官袍，头戴高帽，圆脸宽额，鼻下两撇八字胡，面容虽然白白胖胖，笑容可掬，但眼神浑浊，暗淡无光，显然是酒色过度所致。但此刻他依然笑容不减，摇手点头，尽显宽厚和蔼之态。

    在他后面，武将骑马，文官坐轿，个个满脸堆笑，一副平易近人，爱民如子模样。

    人群之中，大多是没有见过高官的平凡百姓，大家围着这一众官员，随他们的移动而跟随，其实更多只是随着大流，凑个热闹而已。这些官员姓甚名谁，管的又是哪亩田地，他们并不知道，也不关心。饱餐挨饿，冷暖病灾，都只能靠自己。或许一辈子下来，他们连这些官员府邸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，只知埋头弯腰，冷暖自知。世道人心，只在本心。

    官员的队伍移动虽然缓慢，但也慢慢走进了广场中央，又开始向前门大街转过去。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，似乎也随之渐渐消失。

    正当苏炼以为摩尼教已然收手或被阻止的时候，一支冷箭“嗖”一声破空而出，如电如矢，直取队伍前头的拓哈尔琛。

    拓哈尔琛仍然不知所觉，在笑着向人群点头挥手。箭矢电至，却在离拓哈尔琛身前六尺处被一把长剑斩落于地。

    “叮”一声脆响，剑击箭矢，剑停箭落。一人黄衫黄袍，飘然落地。

    这位持剑黄衫人脸部棱角分明，面容冷峻，气度沉稳，身高臂长，一剑击落箭矢后，便站在原地，长剑指地，封死射箭人的所有角度。

    “有刺客……”兵士中一声长呼，盾牌兵士立即围拢过来，高举盾牌，护住一众官员。此时自广场对面房舍方向已射来阵阵箭雨，几个骑兵战马，来不及防护，已被射死。

    箭雨一阵一阵仍在继续，战马呼叫倒地，骑兵死伤，箭雨击在盾牌上面，叮叮之声不绝于耳。人群这时候才醒悟过来，惊叫着四散跑开。一时人流撞头倒地惨叫，物品掉落，摊锅翻滚，妇人尖叫，孩童哭泣，乱作一团。

    三百来个兵丁，护着几十个官员，暂时未动。围在周边的百姓，却因为不辨方向，只顾乱窜。要么撞上官兵盾牌，被刺而死，要么在人群中被撞到，踩踏而伤，要么误入箭雨之中，中箭而死。原本拥挤的城隍庙广场，几个瞬息间，依然退得稀稀拉拉，不剩几个能动的人。

    苏炼没有被人流冲走，依然留在了广场上。他亲眼见到了袭击的整个过程，也看见了那个持剑黄衫人的身手。

    箭雨又放了一阵就停了，不知道是偷袭之人见事不能成而撤退，还是遇到了其他阻碍，一时没有了动静。

    官兵伏了一阵，见箭雨已停，周围又没有人再来袭击，便放开胆子开始移动起来。由慢慢移动逐渐的跑了起来，沿着前门大街快速跑动，想要尽快找到隐蔽处。

    苏炼站在广场中，看着官兵就这么一分一毫的消失，留下广场中一片狼藉，留下满目的疮痍。苏炼视野所及，有人还在地上哀嚎，有人在挣扎着站起，更多的人，只是倒在血泊中，毫无声息。

    摩尼教行事，的确有些肆意。广场上这么多百姓，他们原本应该想到会出现眼下这般狼藉与疮痍，或许他们并不介意，或许他们有些顾忌却又为达目的而忽视，但他们如此行径，却失了人心中那根善良的底线。

    苏炼心中哀叹，却又无可奈何。整个城隍庙广场上，大约有上百人或死或伤，而这其中，大多是互相踩踏所致，或被官兵误杀。摩尼教冷箭射杀者，不过寥寥十数个骑兵而已。苏炼走在广场上，悲哀之余，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摩尼教难道就此收手了吗？